人生總有許多無奈 順其自然慢慢行 – 黃信堯
黃信堯,獲獎無數的紀錄片導演,以執導電影《大佛普拉斯》獲得第54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及最佳改編劇本獎。紀錄片《沈沒(ㄕㄣˇ ㄇㄟˊ)之島》,拿下2011年
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及最佳紀錄片等二項大獎;《大佛》為黃信堯第一部創作的劇情短片,2014年入圍金馬獎最佳短片獎,2017年發展為劇情長片《
大佛普拉斯》,獲得第54屆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、最佳電影原創音樂、最佳攝影。黃信堯的作品幽默詼諧又接地氣,擅長以黑色幽默、諷刺地口吻道出許多辛酸小人物的故事。
早已看透這個社會的不公正
黃信堯這個名字在電影《大佛普拉斯》走紅之前,很少聽到。黃信堯說,因為《大佛普拉斯》受到觀眾的喜愛、獲得一些獎項,他才開始嚐到“走紅”的滋味,常常一天之內接受好幾家媒體的專訪,對於不太擅長面對鏡頭的他來說,這真不太習慣。很難想像談吐幽默詼諧的黃信堯,小時候其實是個不太說話、也不受老師疼愛的小孩,黃信堯說:「我不搗蛋、成績也沒有不好,但老師就不喜歡,可能我天生顧人怨吧。」說起被老師責罵,他說常常都是沒來由地,別人都可以做,但他做就是會被罵;他與我們分享一次“被罵”的難忘經歷,校內舉辦小市長選舉,五年級每班都可以推派一位代表出來競選,他們班派出的代表高票落選,與當選者僅有幾票之差,導師相當不滿,開始調查到底是誰“不團結”,投票前,黃信堯受同學慫恿,因「覺得很酷」和同學一起投了廢票,經導師調查,投了廢票的人都被叫到講台上去罰站,或許因為其他同學背後有家長撐腰,老師就只對著黃信堯大罵,甚至罵他是“漢奸”。這樣的例子在小學及國中時期層出不窮,莫名其妙地挨罵,或是一點小錯就被罵過頭,「我其實很痛恨以前念過的學校。」憶起小時候的那些悲酸經歷,黃信堯脫口而出這句話。然而,也是因為這些經歷,讓他覺得世界本惡,也使他從小就開始,察覺許多社會上不公不義、現實功利的現象。
學會獨立思考 渴望重新開啟第二人生
俗語說:一日為師,終生為父。黃信堯在高中時期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兩位恩師,一位是高中一年級的數學老師,另一位則是高中下學期的班導師。這兩位老師很喜歡講政治,但是透過分析事情的方式去講述,所以黃信堯從他們的身上學會了如何獨立思考,「我是透過放空、不斷的歸零自己來學習如何獨立思考。」黃信堯笑著說。每個週六的下午,他總是騎著腳踏車到處閒晃,有時會到海邊的堤防上坐著,看著那些漁船進港、入海,也常會去咖啡廳坐坐,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,拿出紙筆記錄當下的感受及思考人生,黃信堯說:「我常常幻想自己坐上那些遠洋的漁船,駛到一個遙遠的、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,重新開始我的第二人生。」難以想像一個才15、16歲的孩子有這樣的想法吧?
黃信堯的求學階段一直被分數給綁架,成績不好、未來就一定是黑暗的,長期被強灌這種觀念的黃信堯,變成鬱鬱寡歡的悲觀主義者。再怎麼苦,也有雨過天晴的時候,兩位恩師告訴他,人不一定要會唸書、拿第一名,許多社會上的成功人士也不一定會唸書,這對於黃信堯來說,增添了許多希望及信心。高中畢業後重考一年,好不容易考上了夜間部的大學,什麼科系都沒有興趣的黃信堯,選了一個上班時間好像比較自由的大眾傳播就讀。「當時只想去離家很遠的地方讀書,想重新開始我的第二人生。」黃信堯搭著車上台北讀大學,期待離開家鄉之後,會有不一樣的人生際遇;而現在再回頭想想,他說:「人生中的每個階段都是新的人生,只是那個人生過的怎麼樣而已。」
做自己的媒體 唱自己的歌
到台北讀大學的日子看似一帆風順,卻暗藏諸多不順遂。黃信堯說,台北的生活一直讓他很不習慣,總覺得自己與這個城市格格不入。黃信堯唸的是夜間部,因此,白天就到處去打工、賺學費。他做過很多不同的工作,曾經賣過泡沫紅茶、到競選總部打工,也有到公關公司去上班的經驗。假日沒事時,他就騎著摩托車到處走走看看,曾經一個人從台北一路騎車到宜蘭,期盼沿途的美景能撫平心中的煩悶與不快。當時,參與社會運動是黃信堯最開心的時候,他每個月都會到中正廟參加社會運動,對社會有所不滿的人們聚集,一同遊行抗議,過程中不免俗地會丟東西、大聲罵人,以示不滿;但對他來說,這些動作不僅僅是展現不滿,很多時候也是藉此抒發自己煩悶的情緒。大學一讀就是六年,這六年也沒學習到什麼,他告訴我們,夜間部的教授上課都比較輕鬆、活潑,老師都是來跟大家交朋友的,所以只要出席率好,大家都可以順利畢業,根本沒學到什麼。大學畢業後,本來想應徵雜誌社的報導攝影工作,但隨著當時的電視台越來越多,雜誌社也幾乎都倒光了,不想進入電視台工作的黃信堯,決定去報考音像紀錄研究所。入學前,黃信堯對於紀錄片是一概不知、完全不懂,只覺得自己參與過很多社會運動,看過多形形色色的人、事、物,也喜歡拍照、寫寫文章,如果可以把這些影像跟文字結合製作成影片,應該也滿有意思的。『做自己的媒體、唱自己的歌』,這是出自電子報《南方電子報》的標語,深受這句話影響的黃信堯決定做自己的媒體。從此,黃信堯步入紀錄片的世界,用自己的攝影機記錄想記錄的景象、講家鄉的故事,當自己的導演、唱自己的歌。
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 活著最重要
研究所期間,黃信堯漸漸地找到了拍攝紀錄與創作的樂趣,這跟參與社會運動是不同的。雖然創作的過程艱辛,但當看到成果時,總會感受到自己的存在,而心中也會充滿暖暖的喜悅。黃信堯拍攝每部紀錄片時,總會選擇不同的拍攝手法,一方面追求創新,另一方面也是給自己一個挑戰。2005年拍攝的紀錄片《唬爛三小》是部人物很精彩的紀錄片,黃信堯把自己的同學在生活中的不堪,放到紀錄片中,雖然很多人喜歡這部紀錄片,但同時也讓黃信堯反思這樣的拍攝手法是否洽當,「我為什麼要把自己同學的不堪讓大家知道呢?」黃信堯氣憤地說。從此之後,黃信堯的紀錄片裡再也沒有特定的人物,即使有人物出現在片中,也不會有人名;而從《雲之國》之後,黃信堯的作品中便看不到人了,全是用景物來說故事。累積了許多拍攝紀錄片的經驗,黃信堯一直很想拍攝劇情片、實驗片,而什麼都不會的黃信堯就從寫劇本開始著手,中間曾經有想過放棄,但是他告訴自己,都已經40歲了,如果現在不做,以後就沒有機會了!
當時的社會出現很多新聞:洪仲丘事件、頂新食用油事件…等,這些事件讓黃信堯很想把“壞人”的嘴臉寫到劇本中。那陣子,黃信堯在桃園觀音地區拍攝紀錄片,他看到一尊三層樓高的三太子,而他當下第一個念頭就是:「X!這裡面裝什麼都沒有人知道!」那天起,黃信堯開始觀察佛像,他發現台灣有非常多佛像,路上、街邊到處都看的到;他常想著,這些大佛的裡面到底都裝著些什麼。在台灣,很多人會去廟求神拜拜,生活不順遂的時候去求順利、生活很順利的時候去求穩定,拜拜是一種力量、是一種精神的寄託,「當你知道你拜的那尊佛裡面藏有屍體時,那你還會去拜嗎?當一個人連虛無飄渺的希望都沒有的時候,那你該怎麼生活?」黃信堯說。配合著當時台灣社會層出不窮的新聞事件,都像是一把把利刃,把人民心中希望給抹殺掉,人沒有了希望就只能去求神拜佛,但若連佛都被汙化、殺掉了,那人還能怎麼辦呢?綜合這些一連串的思考及想法,黃信堯決定拍一部“殺佛”的片,所以不同凡響、一鳴驚人的《大佛》就這樣誕生了。「人生有很多的困難,不管能不能解決都還是要繼續生活下去。」黃信堯語重心長的說。
人生順其自然就好 事事無須太強求
順其自然是黃信堯的人生哲學,縱使從小到大縱使遇到許多不順遂的事情,也都還是這樣過了,人生總有路可以走,沒有過不去的坎、只有過不去的人。黃信堯說,在他研究所時期,線上遊戲〝天堂〞非常火紅,很多人都非常沉迷於其中。黃信堯非常能夠理解為什麼大家會那麼沉迷,因為在遊戲中,人人都可以變成英雄、有錢人,但是在現實世界中大家可能是無名小卒、生活不如意,遊戲成了逃避現實世界的一個出口,就像現代人都會使用臉書、IG一樣,拍一些美照、編寫一些不是事實的文字,在網路的虛擬世界裡,重建自己的第二人生。不過虛擬世界終究是虛擬的,人還是要回到現實,黃信堯告訴我們,人生不可能沒有困難,但是不管怎麼樣,咬著牙、忍一下就能過去。就像是電影《大佛普拉斯》中的肚財和菜脯,雖然生活的很困苦,但只要能活著、說著一些垃圾話、一起吃著冷掉的便利商店便當,就覺得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了,電影故事是如此,人生也該如此。現在黃信堯正在籌備下一部紀錄片及電影劇本的發展,他說,一切就是順其自然,有故事想講,就拍。也許,就是這股順其自然、不強求的魅力,讓大家愛上黃信堯的作品,也愛上他獨一無二的說故事方式。
SLOGAN 一句話
我喜歡的故事就是好故事,而我只說好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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