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遊於生命銀河的吟遊詩人
專訪雙子座劇場導演王瑋廉|創作是為我與我身處的時代,鑿一口生命活水的井
(2018范天寒排練_攝影:郭盈秀)
剛結束兩廳院「Asia Connection」計畫-東亞劇場拼圖《隱形城市-三城記》(以下簡稱三城記)臺、日、韓跨國共製演出,瑋廉是導演群中的臺灣代表,他也是我人生中第一個表演老師。捨棄咖啡廳店員預留的座位,我們移到靠窗和室,如在排練場般,席地而坐定後,瑋廉笑嘻嘻地問起我看完三城記的心得,訪問十分雙子的從「採訪者被受訪者訪問」開始,談到這次導演工作過程中對城市印象的拆解再編織,彷彿不只是作品,而是他人生、處世哲學的溯源、梳理再辯證。
一切從兒時扮家家酒的記憶開始…
「童年的經歷,是我創作上很大的動能來源」瑋廉慢條斯理地說著,出身外省家庭的他,憶起兒時跟著外公外婆聽相聲、京戲,連小到還不會走路的年紀,讓外婆揹著去看電影的情境也歷歷在目。「我國小三年級時,就會自己拿著檯燈、雨傘等各種物件,把家裡佈置成奇怪的場景,然後邀同學來家裡玩,當時就很享受這樣空間調度、情境建構的過程。」瑋廉說著兒時放學忘了帶鑰匙、四個小時坐在電梯間等母親回來的日常,在安靜與等待中清楚感受自己與空間的連結、「物」的存在,直接呼應了三城記中,他所導的段落在黑盒子劇場中選用日光燈、非寫實佈景,投影字幕卻打著句句寫實的舞臺指示作為開場,那既亮又暗的「場」恍若再現。
(2012橋上的人們_攝影:莊坤儒)
視「成為一個人」為表演技藝的核心
瑋廉第一次正式接觸表演,是大學時加入話劇社,表演的能量與對劇場的熱愛在他身上如破竹般展開,1999年加入臨界點劇象錄劇團,之後投入劇場編、導、演、教學、演講等工作,2004年入選雲門流浪者計畫赴日學習舞踏,多年來以獨立藝術家的身份,觸角延伸各地、定期發表創作。
「我對『人』充滿熱愛,劇場工作中『人』是最重要的基礎,放大到社會,談論文明、消費、科學等,『人』是被割裂的,劇場中重視『人』的個體,也包含面對上述這一切。」瑋廉談到這幾年閱讀《論語》的心得小結,並說到在劇場中,他最熱切關注的是演員表演的狀態與路徑、觀演關係,也因此他從事導演工作正是為了發展「表演」本身 ,而非為了累積作品美學或建構藝術品牌。
創作的核心是回到問題的源頭,再一次重新的探問或看見
初識瑋廉時並不會立刻把他與雙子座聯想在一塊,直到他在表演課堂中領讀劇本時,一句句提問,提醒我們要看到臺詞之下所蘊藏的訊息。「如何對自己在做的創作反複提問?」瑋廉認為創作要繼續往下深掘,勢必要回到自己的文化、歷史脈絡中去建立主體,在此,他再度拋出提問:譬如臺灣的現代戲劇,幾乎是全然自西方橫向移植,人們常批評表演「自不自然?」,卻甚少反思「何謂自然?」
充滿好奇心、敏銳的觀察力使他能看見事情的多重面向,瑋廉直言自己在創作上是有意識地去對抗既定世俗框架的,卻也深知「世俗框架」本身亦是他的僵化與慣性,說到這裡,瑋廉坦率地大笑道:「我很難合作,想法意見很多、很難搞。」在反覆的哲學思辨與實踐之間,他認為雙子座的靈活並不輕巧,而是兩個極端的拉扯,作用力同反作用力強韌,是需要花費心力在折返跑中取得動態平衡的。
創作中的「誠實」關卡:在不同的情境中,如何能回到心意的根本?
我開玩笑問著瑋廉,他的排練場是不是常有人哭,有如集體戲劇療癒?當時我所在的表演班上就是如此,他憶起三城記中,三位不同國籍的女演員要在臺上裸體,順勢談到創作中另一個關鍵是「誠實」,除了自己對創作的提問,演員也會向他提問:「為什麼要在臺上這樣做?」排練過程中他自問是否足夠誠實,否則要求演員如此純粹便是自欺欺人。後來意識到這個城市機制裡所生的演出計劃,本身就已不純粹,「我願意把我的想法、衝突、拉扯跟大家說,甚至討論到,如果停演也是一種創作的行動?講到演員們哭了,也開始說出彼此的想法與顧慮」。
做為團體的領導者,瑋廉總有種讓人「因著信任而把更多的自己交出來」的魔力,最後觀眾看到的是冰山一角,而構成這一角,底下是有很多堆疊的,他說這也是他做為導演最在意、覺得最迷人之處。
全文收錄在EVENT365生活誌2019.10秋季號,購書請進
博客來 &
Pinkoi。